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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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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霜染微草,夜色渐渐深浓。

    茯苓乖觉地接了娟娘手中的灯笼,紧紧随上二人的脚步。小径花香,三人的裙裾抚过旁逸斜出的花枝,夜色下同样纤细的背影那样清远而孤傲。

    苏世贤凝神细听,绝尘而去的脚步窸窣,虽然轻盈如水,却又那样决绝。

    原以为陶灼华希望能够从自己这里得到一丝亲情,却原来只是他的一厢情愿。自始至终,他都被这个女儿避之不迭,她从未想过与他重续亲情。

    他以为以亲情为饵算计了她的往后,她却早便挥刀断却与他的从前。

    苏世贤楞楞地跌坐回椅中,哪里还有睡意?他命小厮倒了壶冷酒端到房里,自己连着饮了几杯,颓然躺在驿馆宽大坚硬的榻上,心思早已飞向长公主府中。

    梦里似有笙歌萦绕,依然是莺啼燕舞、婉转旖旎。白衣少年俊秀的面容在眼前放大,一双桃花目中眼波横流,朱唇含丹、面如敷粉,便似是二八娇人一般。

    有瑞安低低的喘息声,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声声如细雨般敲打着苏世贤的心弦。他如同暗夜的游魂,瞧着大红绡纱的幔帐在他面前半掩半现,瑞安的手缓缓伸向白衣少年的腰间,将那一缕碧绿的腰带绕在指间。

    少年身上的白衣与瑞安褪下的朱裙交织在一起,被风轻轻吹散在寸许长的金玉满堂地毡上。金丝与红线合织的一瓣瓣殷红的海棠花缤纷绽放,仿佛被夜来微雨打湿,片片如苏世贤凋零的心情。

    是梦是醒,苏世贤一夜分辨不清。有恼怒、有不甘,有机关算尽的寂寥与无助,还有那么一丝悲凉。他心里如翻腾的波涛,一浪高过一浪。

    多少怨、多少恨,都赋予东风,可惜无人说。

    第二日从驿馆起程,苏世贤已然恢复了他素日面目英毅、身格峻挺的模样。他只用了碗白粥,换了身浅茶色的便袍,便含笑出来与黄怀礼拱手致意,又命小厮去问陶灼华可用了膳,是否准备停当?

    菖蒲随着小厮前来回话,向苏世贤屈膝问安,特意禀道:“郡主那里都预备好了,叫奴婢报给大人知晓,咱们随时可以上路。”

    黄怀礼从侍卫口中晓得这父女昨夜曾经见了一面,好似隐隐有些争执,见今早苏世贤面色如常,而且双方都是息事宁人的模样,到存了些好奇的心思。

    已然将真相一把揭开,双方反而更加坦然。午间大队人马用了些自带的干粮,在一处树林间休憩。陶灼华扶了茯苓的手下来散步,遇到铺着毡席在林间席地而坐的苏世贤,没有远远避开,反而上前道了个万福。

    不过几个月的时光,陶灼华比他在青州府初见好似又高了几分,一袭烟水蓝黛纹宽边斗篷下,露出一角丁香色的百裥长裙,显得那样娇柔淡雅。唯有一双眼眸格外清湛,透着洞彻世事的明晰,有着别样的沉静与凛然。

    苏世贤有些恍惚,总觉得那双眼睛里透出的神情不似十岁稚龄的女孩子,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同。他再仔细地瞧着陶灼华去看,露出一丝迷惑的神情。

    不想轻言放弃,不想总被头上那顶绿帽泰山压顶,苏世贤冲陶灼华露出慈爱的微笑,随手将毡毯上的蒲团递过去:“出来透透气也好,陪着父亲坐一坐吧。”

    茯苓趋前一步接了蒲团,却并不安置陶灼华落坐,而是又平平整整放回到毡毯上。陶灼华一手笼着披风,另只手扶着旁边一株老桑的枝干,冲苏世贤浅浅笑道:“午间日头正好,灼华想晒晒太阳,呼吸些林间的新鲜空气,便不陪大人了。”

    想要打蛇便只能打在它的七寸,瞧着陶灼华油盐不进的样子,苏世贤脸上笑意不减,和煦地说道:“去走走也好,晚间再来陪着父亲说说话,我有些陶家人的音信搁在心上,昨夜想了一宿,觉得还是说与你比较好。”

    陶灼华便立住了脚步,一贯风轻云淡的脸上见了些涟漪。她扶着老桑树的指节略略泛了白,明明有些紧张,偏偏故做镇定地问道:“大人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舅舅他们在海上有什么变故?”

    苏世贤极满意陶灼华的反应,他装模作样地摇头道:“你且放心去林间走走,并不是海上有什么变故。此间不是说话的地方,待晚上咱们父女再聊几句。”

    这一次陶灼华不再矜持,而是遥望了一下远处礼部的几位大人,略显黯然地点了点头道:“灼华晚膳后自当前去拜访大人。”

    陶灼华扶着茯苓的手转身,显然心绪不宁,落脚处又浊又重,竟然踏断一根林间的枯枝,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苏世贤眉毛轻轻扬起,瞅着那十岁的女孩子背影明显有些凄惶,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笑容。他手上端着杯大红袍,惬意地啜饮了一口,便将脊背靠上身后的大树,安然地闭目养神。

    不必回头也能想见苏世贤一幅计谋得逞的样子,陶灼华笼了笼身上的披风,转过几株虬枝苍劲的老树,步履早恢复了的轻盈,唇角露出丝细微的笑容。

    她轻轻拍拍手,楸楸便敏捷地从马车上轻盈地跃下,欢快地扑到她的脚边。

    命菖蒲与忍冬守着马车,陶灼华与娟娘和茯苓主仆三个,再加上小黑狗楸楸一起,顺着铺满了落叶的林间散步。

    树林的尽头是条小溪,士兵们将马匹喂饱,三三两两牵着它们过去饮水。

    陶灼华命茯苓去打些干净的清水,放在楸楸的钵里,自己便在娟娘铺在溪边的锦褥上坐下,瞧着楸楸在草地上撒欢。

    她拿帕子覆在脸上,遮挡金秋灿烂的阳光,一缕微笑波光粼粼般闪烁,宛如银月柔光无声地在面上绽放。

    苏世贤的演技太真,若不是自己亲自送走了舅舅一家人,几乎要被他这一番声情并茂的做派骗过。晓得陶家人是自己唯一的软肋,为了争夺与长公主较量的资本,苏世贤不惜撒下弥天大谎,只求将自己拿捏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