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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七章 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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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阑珊,鸣蝉的聒噪渐渐停歇,湖畔已有蝥吟切切。

    谢贵妃拿银匙子搅动着小厨房新端上来的蜜豆冰碗,委实没有多少胃口。她思之再三,依旧唤李嬷嬷进来,与她说道:“前日那个小丫头如今也该派上用场,你再去将她传来,听听青莲宫有什么动静。”

    一回生、两回熟,秋香闻得谢贵妃传召,已然不似前次那般忐忑。她甚至开了铜锁打开自己存放银钱的匣子,将前次谢贵妃赏的红宝金戒在中指上戴了一戴,才又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这才揣着些念想匆匆出宫。

    依然是穿过那道明珠曳地的水晶珠帘,秋香再次跪在了谢贵妃的面前。

    谢贵妃温和地虚扶了她一把,还要李嬷嬷给她取了块新制的马蹄凉糕,这才和颜悦色地问她青莲宫里陶灼华如今有什么动静。

    但凡陶灼华出宫,都是和子安排人预备马车,并不避讳青莲宫的人。

    做为粗使丫头的秋香只要暗暗留意,自然都能瞧在眼中。她认认真真回道:“郡主因着手上有长宁宫赐下的牌子,出入宫闱方便,这段日子连着出去了几次,回来时都十分高兴。奴婢大着胆子问了旁人,晓得她每次都是去往陶府。”

    “你可晓得她回陶府去做什么?”谢贵妃一只手搭着炕桌上的萱草樱穗小枕头,由着一旁的宫婢将兑了明矾的凤仙花汁子染上指甲,颇感兴趣地问道。

    秋香脆生生答道:“奴婢也装做好奇问过几句,和子总管说是郡主的舅舅前几日又下西洋,她这是忙着给舅舅送行,自然回陶府多些。”

    果然是与陶超然脱不开的关系,只不晓得陶超然既与阿里木成就了大业,正是该下家人静享平安的时候,又如何舍得撇下家人再走上两三年?

    谢贵妃便端详着刚刚涂好的指甲,佯做无心地问道:“陶灼华便没提过,她舅舅才刚回来,为何急急忙忙便下西洋?这一趟要走多早晚的时间?”

    秋香羞愧地低下头去,呢诺着答道:“奴婢不晓得,和子总管也没有说过。”

    情知一个粗使的丫头口中问出这许多,已然出乎自己的预料,谢贵妃不指望秋香那里还有什么要紧的消息。

    谢贵妃微微沉吟间,依旧敷衍道:“今次你又立了功,本宫都记在心里。回去好好当差,本宫必然不会亏待。正好说与你一声,本宫已然命人将你兄弟送进了府学,比你家门前的那家私塾强了百倍。”

    正头香主露了两次面,每回都是欲言又止,今次又给了自己这么大的恩典,便是秋香再少不更事,欢喜间也添了些惶惶不安,直觉事情并不是自己相像的那么简单,生怕自己是卷入了什么漩涡。

    望着指上染了鲜红蔻丹、依然那么金尊玉贵的谢贵妃,秋香心间无端添了些忐忑,她深深叩头道:“能得贵妃娘娘垂怜,是奴婢与兄弟几世修来的福气。这样的恩情奴婢实在不晓得该如何报答,还请娘娘明示。”

    小丫头到不似自己相像的那般蠢笨,见她一脸惶恐,谢贵妃不觉笑道:“好丫头,到懂得知恩图报。你回去好生当差,若需要你做什么,李嬷嬷自会寻你。”

    一次两次,来长春宫传话,秋香深知自己这行径已然是背主。若长久下去,被青莲宫的人发觉,大约没有什么活路。听谢贵妃的意思,依旧是要自己当那个内奸,而且一时半刻不愿罢手。

    若不想做谢贵妃的眼线,便唯有离了青莲宫,随在谢贵妃的身边。秋香心念如电,转瞬间便想出了这么个主意。她向谢贵妃大胆求恳道:“娘娘,前次李嬷嬷曾说,若奴婢再帮娘娘办件事,便能到您的长春宫来做事?”

    谢贵妃本不愿立时便对着秋香锋芒毕露,还想留着她探探青莲宫的动静,如今瞧着小丫头脸色阴晴不定,到好似打了退堂鼓,哪容得未曾建树的棋子就此毁去?她微一沉吟间面色便就和缓如初。

    她不屑地笑道:“原来你不喜欢青莲宫,到瞧上了本宫这长春宫。也罢,正巧有件事要你去做,过几日本宫便叫李嬷嬷去寻你。你若替本宫办得好,便是本宫面前体面的丫头,若是办不好…”

    染了凤仙花蔻丹的长指甲轻轻点向秋香的额间,那一点艳红如璀璨的宝石,闪着亮莹莹的色泽,话语却是暑热的六月天里带着蚀骨的寒意。

    谢贵妃千娇百媚的脸上添了丝狰狞的笑意:“丫头,若是办不好,不但说府学,本宫怕是你兄弟连私塾也读不了。”

    秋香恍恍惚惚,不晓得自己是怎么踏出了长春宫的大门口。她腕上套着个黄澄澄的金镯子,好似是李嬷嬷方才随意给戴在了腕上,如今直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跌跌撞撞走在僻静的竹林间,被块鹅卵石一拌,秋香整个人便扑倒在积了厚厚竹叶的小径上。竹林间清静无染,方才身上那咱蚀骨的凉意似是还不曾消散。秋香蜷缩着身子坐起来,泪水似蜿蜒的小河,顺着脸颊一个劲儿滑落。

    她大脑间一片空白,惟有方才谢贵妃娇滴滴里带着狠戾的声音依然回荡在耳畔:“白发人送黑发人,此事实在太过悲惨,本宫可不愿亲眼瞧见。想必你也会体恤家中父母,不想叫你弟弟横生枝节。”

    无边的懊悔在心间滋生,或这世上真有后悔药可吃,秋香当真会一把吞下。此事原怪不得别人,只能怪自己打从一开始便不该存心去攀高枝,不该去接李嬷嬷手上的荷包,更不该信李嬷嬷口中的什么与她投缘。

    今时今日才明白,打从自己踏进青莲宫的那一刻,便为长春宫那对主仆盯上。她们步步经营,终于使自己成为她们对付陶灼华的工具。可笑自己与虎谋皮竟不自知,还为李嬷嬷画出的大饼沾沾自喜。

    贼船已上,再难退步。想到谢贵妃提起弟弟时那阴险的眼神,秋香便止不住打个寒噤。父母唯有这一个儿子,若弟弟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必定也活不下去,到是她一个人拖累了一家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