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一任群芳妒 > 第147章 求娶

第147章 求娶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渡劫之王天下第一万族之劫重生之都市仙尊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xbiqugex.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玉武哥哥快看,好大一个太阳。”她指了指天上。

    陆玉武笑得直喘气,承钰话音一落就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但她看今晚的已经够圆了,沉沉的黄,晕不开散不去,明明皎皎,光芒熠熠。

    暖黄,圆满,真的很像黄昏时分的夕阳。

    他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还在笑,“我的仙女怎么睡傻了,那能是太阳吗?”

    承钰叹了口气,这人从小到大都喜欢敲她脑袋,她得想个法子帮他改改,脑子已经不好使了,可不能让他越敲越笨。

    “我心里知道那是月亮,可话一到嘴边,就说成太阳了。”她反敲回去,严肃道,“不许笑了!”

    陆玉武强撑着忍住笑意,感觉她的脑袋又重新靠了过来,发丝贴着他的脖子,髻上簪的白玉缠丝珠花冰凉凉的硌到他的下巴,但是他不想挪动,硌着就硌着吧,让他时刻感觉到承钰在他怀里。

    他忽然想起去年此时,和母亲去国公府看外祖母,那时他刚知道承钰要和孙怀蔚定亲,日子非常黯淡,回忆起来都是灰沉沉的。现在她终于和自己在一起了,心里倒生出一种患得患失感。

    忽忽两月过去了,他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玉武哥哥,你说天上会不会有一颗星,是外祖母,还有姨父姨母,三舅舅,他们成了星星,到了夜里就出来看看咱们。”月明星稀,承钰指了指天幕上几点稀疏的星子。

    陆玉武抬头看去,星子清冷得很,他思及枉死的亲人,泪盈于睫,“是啊,他们成了天上的星,永远不用再受人事的纷扰。”

    留下他和承钰在人世飘零。幸而他们相遇了,两个孤单的人依偎,长相厮守,可以一起面对扰扰的俗世。

    “但愿人长久。”陆玉武在心底默念了一句,拉过她的手攥在手心里。

    中秋一过,便有探子回报,二十万南军已经抵达真定府,和孙怀蔚之前的十万大军汇集。消息传开,老百姓从节日后的欢愉中清醒,也意识到一场大战在即。恭王府外院书房的灯彻夜不熄,谋士将军们不眠不休,和王爷一起部署作战计划。

    不远之外的真定城中,孙怀蔚独自挑灯,沉眉分析战势,最后决定将军队分屯于浮滔河南北两岸。

    因为北岸距北平最近,陆玉武若要攻城,必先经过河的北岸,因此他把大部分兵力分布在北岸,只在南岸留了两个营,便在城中静候北军的到来。

    他在炎炎盛暑中等了两日,等得心火大燥,也不见北军到来。蒋驭还在嘲笑北军是不是听到南军三十万的数量,被吓破了胆,躲在北平城中不敢出来,就有南岸的传讯兵鬼追了般逃回来,报北军已攻到南岸两大营。

    孙怀蔚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两日陆玉武没来北岸,是舍近求远,绕到西南面去了。

    他立刻点兵出城,没想到大军刚往南岸奔去,北岸就遭到了另一队北军的猛烈进攻,段越珊领兵杀了南军一个措手不及,两相加击之下,又传来南岸两营被攻破,陆玉武正率军攻来的消息。

    奇兵,奇兵!孙怀蔚明白自己已是腹背受敌,匆忙带领残余兵力退守真定城中。北军连攻了三日,没攻下,才收兵离开。

    持续数日的真定之战落幕,战败的消息传回金陵,太子又慌又气,更加不甘心,立即决定再次领兵亲征。

    因为侧妃孙步玥日前的建议,虽然没攻入北平,到底让陆玉武开过一次城门,所以他对她的提议也留了些心思,答应把孙怀薪带上,交给他万余士兵的指挥权。

    立秋后暑气渐退,九月秋阳甚是明媚,陆玉武便开始带了承钰出府。

    他们去了很多地方,承钰戴了黛青色的薄纱帷帽,他牵一匹黑马,两人想到哪儿去哪儿。有时出了门,实在不知道今天去什么地方了,他就随便问个路人,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去处,打了马便载着他的小仙女去。

    城中有一大钟,声音沉厚悠远,敲响时全城都能听到,承钰好奇,他便带她去看了钟楼。

    某一日她翻了翻《大夏九域志》,看上面描述的沙漠,忽然对骆驼起了兴趣,问她的玉武哥哥有没有见过骆驼。

    王爷又说又画,第二天便抱着她上马,带她到城中的骆驼市见识一番。临了,还牵了一匹浑身雪白的回王府养着。

    时光好像回到了他们在泉州的时候,十五岁的他牵着十岁的她,爬了高山逛了集市,把城中美食尽尝遍了。陆玉武希望过五年,再过五年,无数个五年后,他们依然能这样,闲看天地间的山山水水,把各处的人情风味都品一回。

    可是对现在的他来说,这样的时光是太奢侈了,如露如电,瞬时幻灭。晚上他刚和承钰说好,明日带她去西塔寺,回了前院,便有探子回报,太子北上亲征,眼下已经在二十公里外的郑村坝安营扎寨。

    他想,但他不能。他不是为自己一个人而活,还有枉死的亲人,还有忠心追随他的将士们。他先是身负血海深仇的世孙,再是万人仰仗的王爷,等尽了责任,才能是爱她护她一辈子的玉武哥哥。

    承钰从不知道南军有多少人,也不知道一场仗打下来是何等的艰辛激烈,因为陆玉武从不告诉她这些,他只想把她护在自己的怀里,外面的惊涛骇浪永远伤不到她分毫。

    但她见识过,那日太子把她绑在城门下要挟他。她知道刀剑无眼,知道战场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那是一个血淋林的修罗场。所以即使陆玉武不告诉她,在他每次出征时,承钰依然会提心吊胆,牵肠挂肚,彻夜彻夜地从梦中惊醒。

    你予我安宁荣华,我拿什么馈还你呢?

    她常常往寺庙去,为他求福祈愿。等待中的日子漫长而难熬,转眼到了十月初,天气渐凉,午后她在屋里整理新给他缝制好的厚衣物。

    忽然就听到马靴蹬在地上的声音,就那么一声,沉闷厚重,微微顿了顿。承钰觉得自己又幻听了,这段时间她总这样,任何一点细微的声音动静都能被她敏锐地捕捉到,然后误以为他回来了,开始东张西望地寻找。

    往往什么也没有,门里门外又安静下来,窗外一只鸟被她惊动了,隐在枝丫间“呼啦”一声飞出去老远,留下晃动不停的枝叶和她“砰砰”乱跳的心。

    但是下一次她还是会去看,去找。

    所以在那声微沉的顿地声后,她又回头了。就看到他站在门口,一身戎装未褪,头发零乱,手里抱着银白色的战盔,正展颜朝她笑着。

    惊喜过了头,她反而愣住了,下一秒就见他丢了战盔向自己奔来,一阵风一般,把她从地上抱起来。

    双脚悬空的那一刻,承钰忍不住惊呼了一声,陆玉武抱住她,凌空旋了个圈,她以为自己要飞起来了,紧紧贴着他的胸膛,两只手臂把他环得紧紧的。

    他连着转了两三圈,承钰被放下来的时候,头还有些眩晕,站不住脚,又跌回他怀里,他也不松手,就这么抱着不放了。

    他太快乐了,在极度的思念后终于能见到她!他的承钰,他的小仙女。这层思念不只是在这些日子,而是从四年前他跟着祖父远赴漠北的一刻就开始积累。日复一日的沉淀,在今日毫无保留而快乐地迸发出来。

    “你把他们打跑了吗?”承钰靠在他怀里,听到他胸腔处强劲而有节奏的心跳声,觉得心里很安稳。

    “打跑了,跑得远远的!”陆玉武说话时才发现声音嘶哑了。

    战事一结束,他就骑马赶了回来,风尘仆仆一路,昨晚的夜袭开始就没有沾过水,现在说话才感觉喉咙有丝腥甜。

    “小仙女,可否为小王倒杯茶水解渴?”

    承钰“噗嗤”一声笑出来,“那你先放开我呀。”

    怀里的人轻轻推了推,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把她搂得紧紧的。放开手,就看到他的承钰雀跃地小跑到圆桌旁,穿着青织银丝长褙子的背影纤细窈窕。

    几月来似乎又长高了不少,现在搂着她,加上发髻,都能够到他的胸膛了。不过脸蛋子还是小小的秀气,粉黛不施,却眉眼自浓,樱唇自粉,总让他想起“山下兰芽短浸溪”这句诗。

    承钰给他沏了酽酽一杯枫露茶,茶水甘甜,滑过喉头的那一刻人似乎又清醒了,神清气爽。他连着喝了三四杯,一小壶茶都喝尽了,她要出去再给他沏。

    陆玉武却拉住她,小手冰凉凉的,撺在手心很惬意,承钰却嫌他一双大手烫得紧,想甩开,被他稍一用力,又握得紧了紧。

    “王爷不要喝茶了吗?”她歪着脑袋看他。

    “现在不喝了,陪我说会儿话吧。”他把承钰拉过来,想好好看看她,却听门外传来个声音,语气里带了几分调侃:“我说王爷跑得这么急干嘛,原来是想着我的承钰表妹。”

    段越珊一身红色战袍,出现在门外,英姿飒爽。下一刻圆圆的脸上杏眼含笑,又现出几分少女的天真。

    “段将军也回来了。”陆玉武还有些惊讶,他以为军队还有一阵子才能返回。

    “只许王爷急着回来见人,就不许我赶了马追上来了?”段越珊穿着一双雪白皮靴,踩在地上“咵咵”有声,很精神的样子。

    “你想见承钰表妹,我也想啊。”她走到承钰面前,捏了捏她的小脸,皱了皱眉,“怎么回事?和走之前相比竟然瘦了些。”

    “这府里的丫鬟们伺候得不上心吗?”一边说一边就把圆滚滚的手臂插在小肥腰上,随时准备动手教训人的模样。

    承钰笑着把她的手臂按下来,说:“没有的事,我从小疰夏,你知道的。”

    她日夜担心他们,对饮食实在没什么心思。

    “段将军,你该回去梳洗一下了,一会儿三军回来,还得设宴庆功。”陆玉武忽然说道。

    段越珊一时没明白过来,抬了抬眉,“那王爷也该去梳洗呀,您脸上的灰土可不比我薄。”

    她还想叫他别赖在承钰房里,一会儿身上的风尘落下来,把她的屋子也弄脏了。话到嘴边,才恍然大悟,睃了眼两人牵着的手,挤眼一笑,没再说什么,飘飘然跨出了门槛。承钰就听得一阵豪迈的脚步声在外面庑廊上渐行渐远。

    豪迈脚步声的主人其实此刻一点也不豪迈,甚至有一缕少女的愁绪。她这么急着赶回来,就想见见那个书呆子,没想到他并不在。上月出征前就没见他来送行,回来还不在,问去哪儿了也不说,还说是在完成王爷的任命。

    气煞人也!

    可是细细想来,人家也确实没有义务事事告诉你。段越珊拐过长廊,忽然觉得很懊恼无力,停住了脚步,倚在廊柱上,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垂头沉思起来。

    从前在卫国公府,她只当他是亲戚的亲戚里,一个友善的大哥哥,总是送来她爱吃的点心,还说她胖着可爱,不用节食。后来她搬回武安侯府,人没再见着,弟弟每次回来,却都带着他给的糕饼蜜饯。弟弟不爱吃甜的,自然都给了她。

    她也只在吃人家东西时过问两句。某一日弟弟回来手里没东西,说怀缜表哥惹恼了皇上,被贬到漠北充军去了。她当时觉得不可思议,想到他这么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竟去当兵,心里闪过几丝惋惜。

    没想到她去漠北后,他就成了她的勤务兵。日日帮她理被子收拾营帐,端茶倒水,她受了伤,就守在帐外不合眼地照顾。

    起初她嫌弃过他,手脚太慢,做事拖泥带水,温吞得跟个小姑娘似,她笑他,他却从来不反驳。渐渐的,某一日她突然发现自己不嫌弃了。不仅不嫌弃,他做了王爷的谋士后,两人不再时时相处,她反而怀念起来。

    怎么会这样呢?好奇怪的感觉。

    有丫鬟走来问她将军有什么需要,段越珊才回过神来,耸耸肩,道“没事”,脚步如飞地回了自己屋子。

    陆玉武在承钰屋里待了小半日,期间被她赶回去洗了个澡,换了身常服又跑回来,她就拿着新做好的一件白色绣银丝团龙纹的褂子,和一双鞋底厚实的云纹靴让他试。

    都很合身。一会儿有人来报三军陆续到达城下,王爷喜得直接穿了新衣裳就出门迎接军队。

    庆功晚宴设在城东的酒楼,里三层外三层全是戎装未卸,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将士们,他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满面通红地庆祝回乡的日子指日可待。

    “都说红颜祸水,那太子还真是被美色迷惑了,上回派了妃子的弟弟来,不仅折了一万兵,还送了好多粮食给咱们。没想到这回他还敢用妻弟。”吴将领抱着酒盅,“哈哈哈”地大笑。

    “是啊,第一战结束,王爷就把他们打得如丧家犬一般,还准备第二日的大战,没想到那个叫孙怀薪的,又连夜逃了!不过这回比上回机灵些,把兵和粮草带走了……哈哈哈!”

    几桌的人一起笑完,刘将领却说道:“也不一定红颜都是祸水,像咱们准王妃,就是个旺夫的呀!她一来,就没见王爷哪天不是笑着的!王爷一高兴,好运就滚滚地来了嘛……”

    “这么说来,王爷就应该早日和准王妃成亲。兴旺夫君,成了亲不就更旺了吗!”张将领声如洪钟,邻近几桌都听到了,大家开始议论纷纷。

    “王爷都二十了,是该娶亲了!咱们找个人,撺掇着去催催王爷?”不知是谁提议。

    喧哗声中却听一阵清脆的咳嗽声,几十岁的大老爷们齐齐噤了声,回头一看,是穿着男子常服的段越珊,还用青玉冠束着发。

    “说呀,怎么不说了?”

    “段将军。”一片恭敬的声音。

    “你们陪王爷出生入死,的确辛苦了!不过王爷的家事,就不用操心了……”段越珊本想再说两句的,但听了这话,自己也思索起来。

    她穿过熙熙攘攘的酒桌,终于找见远离人丛,在三楼凭栏远眺的陆玉武。

    她习惯有话说话,所以开门见山:“底下的将士们,也包括我,来问问王爷打算什么时候迎娶王妃?”

    陆玉武闻言怔了怔,随即展眉一笑,阑干外秋风凉人,他的眼底却有暖意。“我现在就想娶她,每时每刻都在想。”

    “但你知道,如今大局未定,我还背着谋逆的罪名,她现在嫁给我,倘若日后兵败,她岂不是要受我牵连?”

    段越珊白他一眼,“那要是一直打不回金陵呢?大局一直定不了,你就一直不娶吗?成亲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更应该去问问承钰的意思,如果她现在也想嫁给你,你还是拖着不娶吗?你把什么都为她考虑了,唯独没有想过她的感受。”

    陆玉武眸光亮了亮,垂眸沉思半晌,恍然道:“你这样一说,我的想法的确自私了些。”有时候自以为是对她好的,其实不过是凭着自己意愿强加上去的。何况成亲是两个人的事,不只是他在娶,更是她在嫁。

    “我这就回去问她。”若是她愿意,她答应,他立刻就迎娶她做王妃。日后的事日后再说吧,横竖他也要护她一辈子的。

    陆玉武说完转身便下了楼梯,段越珊没想到他说走就走,“唉?”了一声,下了几梯的男子又回过身来,笑着说:“将士们就有劳段将军为本王招待一下了。”

    她看着他满面春风的样子,情不自禁也笑了,挥挥手道:“快去吧快去吧,过几日的喜酒可得你自己来招待!”

    月白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段越珊在阑干外望下去,见他已经跨上他的黑马,往王府的方向驰去了。“踏踏”的马蹄勾起她心底的一丝愁绪:那书呆子怎么还不回来呢?

    “成亲不是一个人的事”?她想到这儿自嘲似的笑了笑,自己的感情还是一团乱麻,竟在这儿劝导起别人来了。段越珊背抵着阑干,仰头看初秋的星星,忽然觉得她也该去问问那个人的意思了。

    陆玉武一路疾驰,奔回王府后猛勒缰绳,黑马嘶鸣了一声,他没等马站稳就跳下了马身,云纹靴登地,几步跨上了石阶。

    心里“咚咚咚”跳得厉害,要说的话在脑海里纠缠纷乱,一点头绪也理不出,但他没有放慢脚步。垂花门近在眼前,他的小仙女就在里面!

    “承钰!”

    承钰听到声音,回头看,就见他一身墨色长袍外,罩着那件白色绣银丝团龙纹的褂子,挺拔笔直地站在门边。还在喘气,似乎走得很急。

    她知道玉武哥哥今晚要犒赏三军,还以为他会很晚回来,没想到他才走一个时辰就又回来了。

    “晚宴这么早就散了?”承钰把手里的针扦上,放下绣绷子起身向他走过去。

    “我有话想对你说。”他努力把气喘匀,可呼吸总是很乱,应该已经不是跑太快的缘故了。

    “什么话?”

    盈盈桃花眼亮晶晶的,含了春水一般,陆玉武觉得气血上涌,恍惚听到阵阵战鼓声,万马嘶鸣,刀与剑冷冷地碰撞声……他想不出该先说什么。

    “嗯……”

    “吞吞吐吐的,准不是什么好事儿。”承钰轻笑道,倒了杯茶递到他手上。

    他本来不渴的,但总觉得得做点什么才能掩饰慌乱,干脆一仰头把茶水喝了干净。

    承钰还以为他像白日回来时那样,渴得厉害,又要拿了茶壶给他续一杯,却听他说不用了。

    她皱了皱小眉头,这人今晚到底怎么了?脸怎么红成这样?是喝了酒吗?可是明明没有闻到酒味儿呀。

    陆玉武把茶杯攥得紧紧的,像它是他偷拿的一般,藏在身后。他听到战鼓的声音雷鸣一般,在他脑海中回荡不息,“咚咚咚”振聋发聩,催人心弦。

    深吸了一口气,他终于大吼道:“承钰!我们成亲吧!”

    像幼时第一次在先生面前背书,把嗓门提得高高的,以掩饰内心的不安,他喊了出来,觉得心里舒畅了许多,不过承钰是着实被他吓了一跳。

    最开始是被他洪钟一样的音量,吓得心跳都漏了一拍,再是他的话,像放炮仗时四处飞溅的红色纸屑,跳到耳朵里,在心尖盘旋几番,心跳直接顿下来。

    守在屋外的丫鬟们听到,纷纷往屋里探头偷看,又相视一眼,掩着嘴儿偷笑。屋里静了半晌,细细碎碎的笑声飘进来,陆玉武的脸又红了几分,往门外看了看,见深蓝的天幕上挂了钩淡金色的上弦月,回过头时,又见屋里靠在桌边的纤纤身影有些颤抖。

    “承钰?”他唤了一声,小小的身影抬了抬手臂,飞快抹去腮上下巴的泪珠儿。

    但陆玉武走近了,看到她的侧脸,睫毛上沾了些泪花,珠白色的,泛着亮光。尾端带了那么一点卷儿,像无数有倒钩的小刺,无声无息地戳动他的心。

    “玉武哥哥,你当真?”她转过脸来看着他,小鼻子红彤彤的,吸了一下。

    “当真!”语意坚定,金石一般。

    “好,我们……”

    “王爷!”

    承钰话没说完,就听屋外传来一声疾呼,两人同时向门边望去。

    她一看来的是个传讯兵,一颗心不由自主先凉了一截。士兵是不能进垂花门以内的内院的,他既然进来了,就是有十万火急的事要禀报。

    “王爷!南军又回来了,他们在攻打张掖门!”

    果然。承钰目光都凉了几分,她听到他在问战况,随后就要跟着传讯兵离开。

    在跨出门槛的时候却回头了,他和她对视了一眼,焦灼的面色减成一钩浅浅的笑,像天边挂的上弦月。“等我回来。”

    “好。”承钰目送他离开,开始在屋子里没头绪地走来走去,裙摆随着来回的脚步轻轻掀动。时不时看一眼门外,淡金色的月亮被云层隐去,屋里的灯“噼啪”跳了几下,她拿了银剔子去挑灯芯,今晚怕是睡不了了。

    陆玉武奔到外院书房时,酒楼里的将士们也陆续过来了。情势刻不容缓,他语速都提快了好几倍。片刻的时间,支应张掖门的军队便快马赶去。为防南军袭击其他八个城门,他又派兵增强城防,而后亲自前往张掖门督战。

    双方打得激烈,日月无光,那钩浅浅的金月被云层隐了又现,现出又隐去,像要故意逗人似的,但他没有功夫再理会。直到三个时辰后,两边都损失惨重,南军攻不下城门收兵撤退,他才抬头看了眼月牙儿,对月长舒了口气。

    一颗心堪堪定了定,又听到身后有人喊“王爷”。

    回头一看,原来是他之前派去金陵的亲兵。和承钰提起外祖母留下来的那封信时,他看得出她是很想找回的,因此那时就召了一个亲兵,命他偷偷潜回金陵王府,看还能不能拿回信。

    亲兵行了礼,道:“王爷,属下依您的吩咐,在您的外书房找到了信。”说完从怀里摸出信封,双手呈给他。陆玉武接过一看,信封上还有一个“卫”字的戳。

    是外祖母的信了。陆玉武又问他世安王府如今的情况,亲兵回说王府被封条封住了大门,无人问津,他翻墙进去,见府内虽然狼藉,但东西大都还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皇上赏赐给别的官员做府邸。

    “皇上忌讳我祖父,况母亲又在家中……几年内怕是没人会搬进去的。”他轻轻叹气,忽然想起什么,又问亲兵,“你到我外书房的时候,见那儿的红色秋千还在吗?”

    亲兵回忆了一会儿,道:“似乎是有秋千,不过夜里黑,属下没仔细瞧。”

    “还在就好。”嘴角几不可见地扬了扬,又见亲兵还拿着个青缎布的包裹,问道:“这是我母亲的东西?”

    亲兵点头,“属下冒犯,进了世子夫人的卧房,按王爷的吩咐,带了夫人的遗物回来。”

    他接过包裹,打开看时,见有枚翡翠镶金的戒指,是他母亲常戴的,还有几支步瑶,下面两件衣裳和一块没绣完的绢子。

    像被什么毫不留情地咬了一口,心里没防备的痛,陆玉武痛得钻心,抱着母亲的遗物滚了一行豆大的泪珠。他的亲兵站在一旁,垂首默立。

    这阵无声的哀痛强烈而短暂,片刻后他止住了眼泪,因为局势不容他总沉浸在悲痛中。据探子回报,这次南军的指挥使依旧是孙怀蔚,并且他部下先锋有一个名叫“崔连”的人。

    此人就是当日在雪谷追击他的人,之前一直在祖父麾下担任先锋,深谙祖父和他的作战思路。不比之前来的人,是个不好对付的。

    陆玉武回王府时,已经是三更天了,朝垂花门的方向望了望,想来她已经歇下了,就没再进去。又摸到怀里那封信,吩咐下人明日交到姜姑娘手里。

    至于成亲的事,只能等收拾了那批南军再论了。

    两军休整一晚,次日天明,陆玉武便在晨曦中率领着北军,浩浩荡荡往南军所在的白沟河前进。

    承钰醒来时才知道他已经领着军队走了半个时辰,心里暗恼怎么三更以后就睡过去了,这点困头都熬不住。

    丫鬟送来一封信,她还以为是他留下的,接过来仔细一看,发现红色的蜡封戳上印的是个“卫”字,她当即明白这是卫国公府的信函,拿着信的手不由自主就颤抖起来。捺着小心把信封撕开,取出里面薄薄的一张澄心纸。

    “钰儿:

    见字如吾。汝见此信时,外祖母已不在人世,无论吾此去是喜是悲,望汝切莫长久悲痛挂怀。汝幼小孱弱,吾实不舍,挂心不下,将汝托付于汝表哥玉武。另嘱咐汝,万万不可亲近孙怀蔚!切记!外祖母名下家财尽数予汝,望汝平安长大,一世康健。

    勿念”

    她抓着心口,钝刀子割一般,痛得伏在床边,在哭得快窒息时才记起呼吸,长长地深吸一口气。

    ——

    军队刚抵达白沟河,众军正准备安营扎寨,就被突袭而来的南军打乱了阵脚。北军刚跋涉而来,又毫无防备,一时被打得措手不及,灰头土脸。幸而王爷及时对战阵做出了调整,而南军的目的也仅在于挑衅和探探虚实,双方打了小半日,也就各自鸣金收兵,互不相犯,等待明日的决战。

    今晚是个凉月夜,上弦月比昨日的胖了一些,显得没那么凄苦。陆玉武枕臂而卧,忽然想起她给自己求来的平安符,从怀里摸出来,是小小的一个三角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