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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三.光怪陆离症候群(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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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

    厨房火光照不到的房屋昏暗角落,一把木椅被推翻。

    疲倦的人影坐到横起的两只木腿中间,用木腿支撑重量,这样才不会倒在恶臭的排泄物与呕吐物中。

    痛苦地喘息声在幽暗里回荡着,持续着。某个时刻,窸窣声响起,深邃的人影晃动着离开木椅,走近火光,映照出陆离惨白而虚弱的脸孔。

    腹部绞痛还在持续,但陆离没再等在简陋马桶上,因为没有东西能让他排出体外。

    他已经脱水了。

    被弃置的木碗再次蓄满蒸馏水,那些近似清澈、散发煤油的水是毒药,是罪恶之源,会如海水般越喝越坠向无可挽回的深渊,即使看上一眼也会被恐怖的作呕感攥住思维。

    陆离只有靠在火炉旁才能摄取到微不足道的热量,身体的苦痛随着休息一点点浮现。

    沾染秽物的掌心正因感染而火烧般灼痛,手臂随心脏跳动有节奏的胀痛,无形之虫啃噬着胃囊与肠子,脱水让干涩眼珠每一次转动都如针管刺入大脑。

    陆离需要水,需要药物来治愈腹泻,需要不再浑浊的空气。

    驱使犹如生锈机器般的身体爬起,扶着墙壁走进弥漫着恶臭的房间。

    彭彭——彭彭——彭!

    镶嵌在钉子上的腐朽木板被吃力拍开,清冷微风涌进缝隙。

    陆离微微清醒的同时,发现外面街道不再晦暗。

    已经是清晨了。

    熟睡和随后的痛苦经历比想象中过得更久。

    而滑稽可笑的是,整晚没有怪异造访,但陆离仍然受到严重伤害。

    陆离扒在窗边,接受微风和冷色微光的吹拂,借着不再混沌的短暂清醒想接下来的自救。

    弄来干净的水,或找到药物。

    街道边的沟渠积累着污水,但它们与煤油水差别不大,不知积蓄多久,即使蒸馏后也不能让虚弱、等待病菌侵入的身体好转。

    最直接的方法是从海边取水,但陆离确认现在的枯竭身躯不可能支撑他取水回来,即使到海岸边也不可能。

    因病痛而无法凝聚的思绪逐渐发散,意外摘取到果实——陆离想起水手街区有一间平民诊所。

    那里也许还存留着药物,即使没有,一些医疗用品也能让陆离清理伤口。

    如果记忆没再出错,诊所离这里只间隔半条街道。

    压制倒地长睡的强烈欲望,陆离会到厨房,将堆放旁边未干的湿木柴煤炭丢进火炉,确保它们能燃烧到中午,然后回到窗前,一块块卸掉木板,肿胀烧灼的无力手掌抓着窗口,如同老人般缓慢迈出,在收回房间里的左腿时磕在窗台,沉闷地摔倒在地。

    陆离没事,并因此清醒了些。

    脸庞离开冰冷的青石板路,带着微弱刺痛,可能破了皮。

    忽略微不足道的擦伤,陆离沿着记忆缓慢步行。

    消瘦而邋遢的男人扶着墙壁,蹒跚地走在死寂的街道上。

    勐烈的阵风卷走尘土,陆离暂时停留,等待这阵裹挟冰凉湿气的阵风离去。

    或许雨云、或许刚刚天亮,乌云比昨天更加晦暗。

    几分钟后,陆离在记忆中的位置驻足。陈旧的风向标、脱落的房檐、歪斜装订的木板和靠在门框上的木门找不到诊所的特点,但从木板缝隙向里窥探,能模湖看到病床、人体模型与褪色药箱的轮廓。

    这里的确有一间诊所。

    彭——

    门板与近乎虚脱的陆离一起倒进昏暗房间,腐朽门板沉进脚踝深的积水。冰冷积水让昏沉的陆离应激般急促呼吸,也让昏沉意识变得清醒。

    陆离抬起脑袋以免呛水,手掌按着木板,滴淌着积水爬起。涟漪从身下扩散。

    哗啦——哗啦——

    积水让一楼什么也没剩下。被寒冷与疲乏吞没前,陆离淌着积水,迈上通往楼上的台阶。

    只是木头台阶早已因潮湿腐朽不堪,第二层台阶难以支撑重量,小腿陷进孔洞,陆离抓住摇晃扶手才没有跌倒。

    拔出没进台阶的小腿,裤腿堆积在腿弯,积水浸泡得柔软的皮肤被木茬划出鲜血淋漓的几道伤口。

    不确定血腥味是否会引来什么,陆离没有停留处理繁多伤病中的一个,继续向上,来到相对干燥的楼上。

    陆离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板,经过走廊两旁的病房,推开走廊尽头未锁的房门。

    弃置的腐朽办公桌和角落书柜可以说明这里就是办公室,陆离看到办公室深处的休息间墙壁挂着药箱

    药箱玻璃窗里放着一些药物。

    埋进办公室,但在落脚时陆离又收回脚掌,先前踩着的地方留下一圈下陷干涸的足迹。陆离避开房间中心,滴淌着积水而又留下干涸脚印,沿着边缘墙壁进入卧室,

    抓出口袋里的尖锐石块砸破玻璃,颤抖手掌取出里面湿透的药盒。

    幸运的是被塑料包裹的药片完好无损。

    一共四种药物,都没有药名,但放在药箱里的应是常用药物。寄希望于其中有消炎、止泻作用的药物,各取出一片倒进嘴巴,艰难分泌唾液将这些苦涩药片咽下——又卡在喉咙。

    陆离攥紧衣角,然后仰头让手上残留的积水落进嘴巴湿润干燥的口腔,咽下药片。

    压抑因湿润带来的渴望,陆离继续在房间里寻找能用得上的事物——最好有一杯干净的水。

    无意间撇过蒙尘的梳妆镜,陆离忽然停住,怔然伸手抹擦尘埃。

    清晰些的镜面显露一张沧桑脸孔。未打理胡茬,仍嵌在脸庞的砂砾,青肿的鹰钩鼻,深陷眼窝的布满血丝的蓝色眼眸,贴着头皮的深棕色短发。

    那不是他的脸。

    陆离僵硬低头,摊开手掌,枯瘦、骨感的手掌中指套着一枚银戒。

    这也不是他的手……

    “你是谁……”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低语道,声音晦涩、虚弱、沙哑……以及陌生。

    疲惫与困倦席卷而来,他想扶住什么,但只是扯开抽屉,让里面的书跌落出来,与他一起倒下,随崩塌地板跌进一楼。

    陆离摔进积水,书籍随之浸泡,意识朦胧间,模湖文字似乎活了过来。

    那是一位名为安娜的幽灵少女与一名叫做陆离的驱魔人的刻骨爱恋。

    过往的记忆逐渐模湖,与书籍混杂融合。

    彷佛一切只是名为陆离的异乡人在孤独绝望之时的臆想。

    或只是自以为是陆离的迷惘之人在孤独绝望之时的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