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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谁能长有澹泊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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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妃听着这话,顿时不再多说什么。她与范闲二人彼此心知肚明,三骑入京后,皇太后看似繁乱匆忙的那几道旨意,在此时已经渐渐显现它的作用。

    当然,那几道旨意之所以会给大皇子带来如此大的限制,也是因为太后看清楚了自己长孙的真实品性——不顾生母而力求利益,在太后看来,范闲或许是这样的阴煞角色,大皇子,绝对不是。

    “澹泊公仅仅一夜,便在京都闹出这般大的动静来,由此可见,即便内廷控制了范府,盯住了监察院,可你依然有你的能力。”王妃微微皱眉,说道:“所以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不等王妃继续说完,范闲摇头说道:“要解决这件事情,必须从宫里解决,在宫外闹腾再久,也触不要到根本,要入宫解决这件事情,就必须需要王爷的帮助。”

    他静静看着王妃的脸,说道:“当然,王爷也需要我的帮助,有些他不屑做或做不出的阴秽事,终究是需要有人来做的。”

    王妃笑了起来,缓缓说道:“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所谓不明白,指的是,您为什么到此时还没有知道最应该知道的那两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范闲微感吃惊。

    “宫里地情势比你想像的要好很多。”王妃微微低头说道:“因为你所关心的家人。反应地速度比你想像地要快很多。”

    范闲眼瞳微缩,自己的父亲妻子亲人,被内廷控制。所以他自东山千里归京后。才会让自己陷在黑暗之中。因为不敢冒险与院中联络,他这几天内只能暗中联络岳父遗留下来的势力,对于家中地情势只是有个大概的了解。此时听王妃一说,才知道太后的想法,并没有完全得到实现一念及此,他心头微动,无由生出些期盼来。

    王妃认真说道:“确实有军士进驻范府,准备抄家。但是范尚书并不在府中那日三骑入京,尚书大人自宫中出来后。便没有回府,而是直接被靖王爷接到了王府里。”

    “靖王爷?”范闲大感惊愕:“您是说。家父这几日一直留在王府中?为什么外面没有风声?”

    王妃说道:“范府已经被封。内里自然是传不出消息来。靖王爷毕竟是太后的亲生儿子,陛下既然已经去了,老人家对于这唯一的儿子总要给些面子。所以如今只是由京都府与内廷联合在外监视。却不敢冲入府中”

    范闲一怔后冷笑说道:“什么不敢,什么面子只不过太后自以为能控制京都一切。没有抓住我,怎么会急着对付我的家人。”

    “遗诏毁掉,将公爷你除掉,太后便敢动手了。”

    范闲笑了笑:“还有好消息吗?”

    “那位临产地思思姑娘”王妃说道:“十余日前。随晨郡主和林家大少爷去了范府庄园。”

    范闲眉头微皱。

    “那日太后下旨召你家眷入宫。结果前去宣旨的太监扑了个空。”王妃平静说道:“因为思思姑娘根本不在府内,而在范府庄园也没有找到这位姑娘地踪影。”

    “等于说。思思姑娘在十几天前就失踪了。”王妃望着范闲,眼中透一丝佩服:“所以我不明白,大人你事先就安排的如此妥当。究竟现在是在担心什么。”

    范闲面色平静未变,内心却是陷入了震惊之中,思思去了一趟范府庄园便告示踪,这是谁安排地?难道是父亲?难道父亲在十几天前就知道陛下遇刺地消息从而推断出了后面的事情,做出了极妥当的安排?

    “不是我。”范闲脸色有些难看,“我也不知道思思那丫头被谁接走,又是到了哪里。”

    王妃吃了一惊,望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也是品出了这件事情背后地大蹊跷,究竟是谁会提前那么多天,便替范闲安排此事?

    看范府在这十几天里瞒着思思失踪的消息,明显是知道内情。范闲也明白这点,所以不再担心思思地安全,而是陷入了某种困惑当中。他看了王妃一眼,看出了这位女子眼中的震惊。

    “老跛子。”

    “陈院长。”

    二人的心里浮出了一个相同的答案,但是由此推论开去,也许触及到某个很荒诞夸张地事实,所以二人很知机地没有继续深入讨论。范闲眉头微皱,说道:“府上与院长关系交好,最近京都乱成这样,我无法回院,发现院里也乱地不像话,不知道王妃可知道,究竟为何会出现这样的局面。”

    王妃看了他,沉默了片刻后说道:“京中诸人皆知,陛下一旦不在,陈院长接下来地动作才是关键。我不相信长公主殿下会想不到这点。第一日,太后就召陈院长入宫”

    “我一直以为他入了宫,但是后来一直没有消息,才知道事情有蹊跷。”范闲挥挥手说道:“就算十三城门司严管城内城外消息往来,但也不至于把京郊的陈园封成了一座孤岛。”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归京数日,只能暗中与院中某些部属联络,对于院中详情所知不多,却也能感受到,监察院如今因为提司谋逆地消息,变得有些人心惶惶,而本应坐镇监察院的陈萍萍,不知为何,竟是未奉太后旨意入京。

    “难道中毒的消息是真的?”范闲在心里这样想着。

    王妃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却很凑巧地感叹了一句:“只怕中毒的消息是真地。”

    范闲心头微紧。以监察院的防御力量,怎么可能被人在陈萍萍的茶水中下毒?都说是东夷城那位用毒大师所为

    “我开始本以为是院长大人借中毒之事,将自己从朝堂之争中摘了出去。”他微闭双眼说道:“如果中毒地事情是真地。这事情就麻烦了。”

    “已经出了大麻烦。”王妃望着他静静说道:“太后对于陈院长还是颇为信任。但中毒一事太过凑巧,只怕老人家心里会有些想法。如果不是太后认为陈院长会站在你的这边,只怕她也不会如此绝决地选择太子。而不在中间,留下任何回还的余地。”

    范闲点点头,自己和其它人都会怀疑陈萍萍地中毒,太后自然也会怀疑,怀疑就像一根刺般,会让人们越来越痛。太后如此疑到陈萍萍头上。当然会用最大地力量,压制住监察院。

    “看来秦恒领京都守备师后第一个任务就是看住到陈园。难看园内一直没有消息出来。”范闲眉头皱地愈发地紧,秦家的军队一日不入京都。皇宫内便不会出大动乱。可是陈萍萍那老跛子,也是范闲最担心地人。如果中毒之事为真,陈园那处防备力量再强。能够抵挡住庆国精锐部队地攻击?

    “必须抓紧些了。”范闲低头说道:“烦请转告王爷。有些时候是需要他下决心地。”

    “我家婆婆那里怎么办?”王妃看着他,必须要求这位小范大人给出一个切实地承诺。会员手打。

    “宁才人的安全我来保证。”范闲一字一句说道:“我要地只是王爷地决心。他必须明白。禁军虽然在他的控制之中。但总有当年燕大都督地亲信,时日久了。太后把他从禁军统领的位置上换下来,我和他就等着吃屎吧。”

    吃屎是很粗鲁地词汇,但王妃没有什么反感。因为她明白,如今地局势确实很狗屎。她望着范闲那张乔装后的脸。有些疑惑不解,重重深宫,尽在内廷控制之下,他范闲何德何能。敢说可以保证宁才人地安全?

    但她明白。晨郡主如今也在宫中,范闲断不至于会用一句大话假话去牺牲自己妻子地性命。

    “十三城门司是关键。”王妃将范闲地茶杯拉到自己面前。轻声说道:“要阻止忠于太后的军队入京,这个位置上地人,必须是我们这边的。”

    范闲心头微宽。知道对面这位妇人终于决定劝说自己的丈夫进行宫变,才会开始讨论这些具体地事项。他斟酌片刻后说道:“你知道,我和军方向来没有什么交情,城门司这边,我不知道怎么着手。”

    王妃叹了一口气:“王爷当年的西征军早被打散,在京都也没有太多自己地势力,和秦叶两家比起来差远了。”她顿了顿说道:“当然,如果陈院长在京中,想来一定有办法影响十三城门司。”

    “这个不要提了。”听到陈萍萍的名字,范闲压下心头的那丝寒意,摇头说道:“既然如此,便必须赶时间,在城门大开之前,将宫里的事情解决。”

    “难度太大。”王妃盯着他地眼睛。

    范闲将她面前地茶杯拉回来,低头说道:“茶壶只有一个,茶杯却有太多个,不要把眼睛盯着秦家的军队,要想想叶家,叶重献俘离京不远,太后虽然下旨让他归定州,但谁知道那几千名打胡将究竟走了没有。”

    王妃一咬下唇,心头一惊。

    范闲抬起头来平静说道:“老二地心思很简单,他会暂时推太子上位,但在京都的这壶茶里,他要分一部分,如果他身后的叶家不进京,他有什么资格说话?”

    “当然,这一切都是我那位岳母点头下发生地事情。”范闲揉了揉太阳穴,说道:“长公主殿下和太后不一样,她是崇拜军力的女人,如果要杀几千个人来稳定朝局,她不会介意。”

    王妃沉默片刻后缓缓站起身来,看着范闲说道:“最终还是要大杀一场。”

    “不流血的政变,永远都只是一个完美的设想或是极端的偶然。”范闲说道:“我虽是个运气极好地人,但也不敢将这件事情寄托在运气上。尤其是长公主殿下既然准备了如此疯狂地一个计划,我不认为她会悲天悯人到看着我们在宫内搞三搞四。而不动兵。”

    王妃点点头。说道:“您地意思。我会传告王爷。”

    范闲笑了笑,不留情面说道:“既然您此时来了,自然代表王爷会接受我的意思。”

    这句话是说,大皇子心知肚明范闲想要什么。只是请王妃来看看范闲究竟手里有多少牌,可以做多少事。被戮破伪装。王妃也只是笑了笑。然后说道:“澹泊公如今越来越有信心了。当此京都危局,还能如此谈笑风生。”

    范闲沉默片刻后说道:“我确实有信心。只要叶秦二家的军队来不及进京于我而言。这座京都只不过是座空城罢了。”

    是的,全天下最厉害地人物都被光彩夺目的庆帝吸引到了大东山。而如今地范闲。虽伤势未愈,但心性与信心却已经成长到了重生后最巅峰地状态。

    王妃忽然一顿说道:“我有些好奇。昨天夜里。澹泊公联络群臣于今日殿上起事此时地皇宫中只怕是血雨腥风,阴森至极的景象。”

    她盯着范闲地眼睛:“那几位年高德劭地大臣。是因为您而站到了太后的对立面,也许他们将为之付出生命地代价。而您却这样安静地旁观。不知道这究竟是冷静还是冷血?”

    王妃笑的很柔和:“有时候不得不佩服您,生生挑得无数人替您出头。去洒热血。去抛头颅。为您谋求利益如果那些大臣想通透了这点,在临死地那刻。会不会大呼上当?”

    话语至此,王妃地唇角带着一丝讥嘲,在她看来。范闲此举是将太子逼到了一个极为难堪和恐怖的地步,范闲选择在登基前夜串连此事。便是没有给所有人反应地机会,太子如果杀大臣,自然陷自己无义之中。而那些大臣们,等若是在用自己的头颅。为范闲呼喊。wap.101du.net手打。

    范闲地脸渐渐平静了起来。今天太极殿太子登基被阻。确实是他在梧州岳丈地帮助下,挑动着二位大学士所为。至于此事的风险,他不是没有想过。从某种角度上说,他是在用太极殿内那些真正勇敢地文臣性命冒险。

    这确实是很冒险。很自私地一种选择,所以面对着王妃地嘲讽,他没有反驳什么,而只是缓缓说道:“盗有道,臣亦有道,我以往是个很怕死的人,但最近才想清楚一个道理,死有重于东山,有轻于鸿毛,胡舒二位大学士愿为他们心中地正道而去,这是他们的选择。”

    “重于东山,轻于鸿毛?”王妃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看着范闲的脸有些出神,她隐隐感觉到,这次再见小范大人,这位年轻人表面上还是那般温和之中混着厉杀心性,但是在根骨中,似乎有些改变正在发生。

    可她仍然忍不住问道:“既然如此,为何公爷要隐于幕后,却不能勇而突进?”

    “突兀现于大殿,出示遗诏,面对内廷高手地围攻”范闲有些苦涩的笑了起来:“这样确实很帅,但似乎得不到很好地效果。”

    他敛了笑容,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认真说道:“在二十天前,在一处高山之巅的草甸上,我学会了一些东西。从今开始,我不惧死,我仍惜生,但如果注定要死亡,我希望能死的有价值一些。”

    王妃沉默不语。

    范闲闭目半晌后说道:“我不是在拿那些可敬文臣地脑袋冒险,如果现在主事地是长公主,我会选择另外的方式。但现在太极殿上登基地是太子,并不是老二。”

    他睁开眼睛,冷漠说道:“老二多情之下尽冷酷,相反,我对太子殿下还是有些信心地。”

    “什么信心?”

    “我始终认为,太子是我们几兄弟里,最温柔的那个人。”范闲温柔地笑道:“太后年纪大了,杀心不足,太子是个好人,所以我不认为今天太极殿上会出现您所预料地流血场面。”

    范闲给太极殿上那位太子殿下发了一张好人卡。王妃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摇了摇头。准备离开。

    离开之前,范闲唤住她,又将玛索索从屋内唤了出来。对王妃认真叮咛道:“我在京都不会停留在一处地方,羊葱巷我不会再来。但我担心她地安全,所以我希望王妃您能将她接回王府。”

    王妃微微一怔,没有想到范闲此时想的是玛索索地安全,也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

    玛索索也吃惊地看着范闲。

    范闲说道:“王府是如今京都最安全地地方,倒不仅仅因为王爷手里有禁军这批力量。王妃您应该明白我指的是什么。”

    王妃缓缓低头。此次庆国内乱。有外界大势力地影子,就算是长公主,也必须给异国盟友留两分面子,给北齐小皇帝亲姐姐几分面子。

    三人走至小院木门外。行礼分开。最后时刻,范闲盯着王妃地眼睛说道:“先前王妃以大义责我。此时我必须提醒王妃事情。您如今是王妃,则必须把自己当成庆国人。而不是齐人。”

    王妃心头微凛。竟有些不敢直视范闲那双深寒的眼睛。

    秋意初至。微凉而不能入骨,然而王妃坐在马车上。却感觉到从车帘处渗进来的风竟是那样的寒,寒地她忍不住打了几个冷颤。

    玛索索被她安排在第二辆马车上。其实就算范闲没有拜托她照看那个苦命胡女。王妃也不可能将这个女子扔在羊葱巷不管,如果那个女子死了。怎么向王爷交代?

    王妃又打了个冷颤,马车里就她一个人,她有足够地时间来回味一下范闲最后地那番话。她清楚看来范闲对于这整件事情都已经有了一个全盘的打算,所以才会提醒自己。

    关于范闲这个人,王妃自北齐远嫁而来。一路同行。细心观察。深知其厉害。尤其是今日太极殿上那剑拔弩张的一幕。竟是此人一夜挥袖而成。王妃不得不感觉到了一丝敬畏,如今范闲身后的那些势力被宫中看着。无法擅动,可他依然能够造出如此大地声势来,王妃真不清楚。范闲这个人到底还藏着什么样的底牌。

    因此。她决定坚定地站在王爷地身边。站在范闲的身后,历史这种东西,总是跟随着胜利者一起进行的。

    马车回到王府。王妃带着玛索索进了后园,唤下人来安置好这位胡女地住所,她一人带到湖边,走入了湖中心地那个亭子里。在半年之前,这亭子里曾经容纳过除太子之外所有地皇族子女,而那短暂的天子家和平,早已因为庆帝地死亡而化成了泡影。

    皇帝陛下的子女们,此时都在寻找着置自己兄弟姐妹于死地地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