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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八章 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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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面绢纱的宫灯盈盈燃着一点萤辉,与何子岚姐弟二人分手之后,陶灼华默默走在何子岱的身后,不晓得该如何搭话。

    立在何子岱的角度,陶灼华可以理解他前世里对自己的误解,却不想谅解他曾经对自己犯下的错误。若不是何子岱不管不顾将自己扔在瑞安的府门前头,她与何子岑的孩儿该有幸能望一眼这亦曾充满美好与憧憬的人世间。

    陶灼华下意识地将手抚在自己平坦的腹部,自然再没有与腹中胎儿血肉相联的感觉,只是抓住了从腰迹垂落的一根素色丝带。

    将目光冷冷地落在何子岱的身上,她听得自己发出的语言空洞而又冷漠:“齐王殿下,青莲宫已然在望,您不必再送,咱们就此别过吧。”

    何子岱听得陶灼华冷冰冰的声音与平日不同,一双深湛的眸子便直直向她望去,宛如枯井般的目光里却挟裹着万千莫明的情绪。亦没有再如平日般嘻嘻呵呵的随意,他只是指着茯苓平静地说道:“前头候着去,我与你家郡主有些话说。”

    茯苓被何子岱冷漠的目光瞧得有些打怵,却颤巍巍往陶灼华身畔靠近了两步,护主的意思十分明显。陶灼华不晓得自己与何子岱有什么话说,只怕他为难茯苓,便给了茯苓一个安心的笑容:“去一旁亭子里歇歇脚,我一会儿便唤你。”

    一步三回头地走去旁边的夕照亭畔,只怕何子岱会伤害到陶灼华,茯苓担忧地瞪大了一双眼睛,急得手心里都捏出汗来。

    见茯苓已然退却,陶灼华轻轻泠泠的目光里好似一片平静,却有些拒人千里的决绝。她向何子岱浅浅一福,坦然问道:“未知齐王殿下有什么吩咐?”

    何子岱斟酌并半天,声音虽然低缓,吐字却极清晰。他认认真真说道:“灼华郡主,子岱想求您一件事。只要您答应这一世与我兄长没有交集,子岱这一生便任您驱策,可好?”

    飞雪挟裹着寒风扑面,身上厚厚的狐裘大氅似是不能抵御心间一阵阵彻骨的阴寒,陶灼华将手炉紧紧抱在胸前,让那一星半点的暖意驱逐着何子岱冷冰冰的话。她直直望向何子岱,忽然咯咯笑出声来。

    “陶灼华,我方才的话是认真的,你何不认真考虑一下?”何子岱明亮的眸子间似有火焰明明灭灭,叫人瞧不真切。他一字一句说道:“我兄长能为你做到的事情,我也一定能够做到。我们不如就此成交?”

    陶灼华双瞳剪水,眸间浮起一片森然的雾气。不晓得是激动还是伤心,笑着笑着,却有两串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她伸出青葱玉枝指向何子岱,笑得弯下了腰来:“齐王殿下从来都是一幅先入为主的姿态。你为以你是谁?你想要任我驱策,我便须领你这份情谊不成?”

    她豁然抬头,抬起右手胡乱在脸上一抹,将那几串泪水拭去,然后一步一步往何子岱身前逼去。这样的陶灼华似一刀出鞘的尖刀,浑身上下都散发出冷锐的气息,令何子岱悚然一惊,不觉后退了几步。

    夜动吹动梅树上的落雪,几片红梅合着雪花飞扬在陶灼华的头顶。她立在梅树下凝然不动,深深呼出一口气,努力将前世的种种不堪抛开。再抬头时,一张清韵皎洁的面容已然丝丝平静。

    灼灼如华的目光收敛了方才的戾气,陶灼华淡然笑道:“齐王殿下,您虽贵为亲王,却做不得当朝皇帝的主。大家都是些身不由己的人,何须许下些兑现不了的承诺,平白画饼充饥?”

    这样的陶灼华为何子岱前世今生都不熟悉,脸上微微有些愣怔。听得陶灼华如此说法,他凝声反驳道:“我句句肺腑,如何是画饼充饥?”

    陶灼华依旧裹紧了大氅,眼风轻轻扫过何子岱有些不虞的面庞,低笑着说道:“齐王殿下,灼华是要一辈子留在这大阮皇城为质的人。若不得陛下许可,此生也就会老死宫中。您想要这一生都供我驱策,但不知日后您就藩时,要为了这一句承诺抗旨不成?”

    何子岱被陶灼华几句话噎得面红耳赤,眼前不自觉闪过她前世浑身是血的身影,内心是满满的歉疚。归根结底,是前世自己有负兄长重托,又对陶灼华祸国的印象先入为主,才会酿成大错,断送了兄长唯一的血脉。

    洋溪湖畔的四十年,他每日瞧着陶灼华纺线浣纱,一身素白的布衣经冬历春,从来不曾脱下。她对于兄长的深情,他再无怀疑,却只怕一切又回到从前,大裕的炮火再度叩开大阮的大门。

    何子岱了然的明白,今次大阮取胜的红衣大炮几乎耗尽了空虚的国库。若再不殚精竭虑,一旦瑞安晓得了大阮的真实境地,来一个绝地反扑,到时候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此时此刻,让一直被瑞安牵制着的陶灼华接近何子岑,也许会是致命的错误。

    再不想要历史重深,今世想要弥补前世的亏欠,何子岱唯一能做的便是让一切再也回不到从前的轨迹。陶灼华与何子岑既是一场以整个江山为代价的错爱,便让这错爱的两个人此生不复聚首。

    他呢诺了两句,想要深深斩断两人尚未开始的情缘,替兄长许下呵护陶灼华一辈子的诺言,再想起青莲宫畔她与兄长的倾世绝恋,那句话又开不了口。

    陶灼华却不晓得何子岱心间在天人交战,她往前走了两步,一只纤纤玉手抚上枝头的梅枝,皎皎若月的脸庞端得风华绝代。

    她轻轻翘起脚跟,话风低得何子岱刚刚能够听见:“难不成您另有打算,准备罔顾兄弟情谊,也参与到这场刚刚开始的夺嫡之战中?”

    并不等待何子岱的回答,陶灼华冲着亭间微微招手,茯苓迫不及待地飞奔过来,紧紧挽住了她的臂膀。灯烛朦胧,伊人的身影渐渐远去。

    何子岱静静瞅着陶灼华的狐裘大氅卷起脚边飞扬的雪雾,慢慢消失在视线深处,不由懊恼地蹲下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