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北朝纪事 > 148.有苦难言

148.有苦难言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渡劫之王天下第一万族之劫重生之都市仙尊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xbiqugex.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练什么手, ”昭熙越发头痛,“阿言一个小娘子, 难道还要上战场打仗不成!”

    “打不了仗, 练来打猎也好啊。”嘉语笑眯眯地说。

    昭熙:……

    他是真想为陆家那些身经百战的好男儿一大哭, 人家杀人的,被他的妹妹们拿来杀畜生,可不是杀鸡用牛刀!

    嘉言的眼睛亮晶晶的,已经盘算起来:“我先拿他们练个一字长蛇阵, 击头卷尾——”

    去他的一字长蛇阵!昭熙痛苦地捂住脸把头扭向一边, 他的这个妹妹,到底是怎么长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他是看着嘉言出生,又看着嘉言长大,他对着嘉言的时候, 比对胞妹嘉语还多。最开始小小一团, 肉肉的, 粉嘟嘟的,脸上一按一个坑儿,眉毛和头发都稀疏浅淡,皮肤白得像雪,眼睛却是大, 黑葡萄一般。

    人人都说他妹子是个美人, 长成了能迷倒好多少年郎, 凭他哪家的公子哥们, 他想, 要带走他妹子,先在他手底下走几个回合再说!

    他想象中是这样的,他的妹子一天一天长大,一天比一天好看,会斯斯文文穿着裙裳,倚在窗口,闲暇读几卷书,画几笔画,就算不能出口成章,好歹有个书卷味儿,最起码能背个三五首诗吧。

    就算不能吧也没关系,调个香儿粉儿,裁个衫儿帛儿,那也是小娘子的作派。他难得回洛阳,她就托腮听他说外面的事儿,眼睛睁得大大的,娇滴滴地央求:“阿兄带我去东市买花儿可好?”

    他这些梦想是逐一破灭的——如今要娶他妹子,还不是在他手里能经几个回合的事,打得过他妹子就好;至于香儿粉儿衫儿帛儿什么的,都见鬼去吧,他的妹妹,只要不追着他逼问洛阳谁家刀枪剑戟打得好他就阿弥陀佛了!

    说起来他这几个妹子中,能达标的居然是贺兰氏……真是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

    “反正阿姐不习骑射,不如……索性这一千人马都给了我罢!”嘉言兴高采烈畅想完毕,尤嫌不足,腆着脸求道,“五百部曲,不够施展啊。”

    嘉语:……

    昭熙:……

    他这个既不带兵也不打仗,生平没上过一天战场的妹子,好意思说五百部曲不够她施展!特么他跟着父亲鞍前马后这么多年,到手也不过千余人马,她她她……她这是要气死他吗!

    昭熙气得眼睛都红了,还是嘉语善解人意,说道:“阿言你莫要贪多,这些人虽是陆家所赠,恐怕人心有不服,你先收服了他们再说。”

    “那阿姐留了这五百人,是要交给哥哥训练吗?”嘉言问。

    昭熙正要应声“自然是”,他保证会把他们练得服服帖帖忠心不二,嘉语却摇头:“哥哥哪有这工夫。”

    昭熙扬眉表示疑惑:“三娘?”

    “宫里接连发生意外,”嘉语装出犹犹豫豫的神态,说道,“我估摸着,羽林卫中须得有人出来顶缸,这人职位、身份都不能太低……”

    那多半是十六郎了,昭熙想,这几日出事,无巧不巧都赶上十六郎当值,是该当他倒霉。

    “哥哥要接手羽林卫吗?”嘉言也反应过来。

    昭熙却不答,沉吟道:“三娘认得郑侍中么?”

    “郑侍中?”嘉语摇头,“哥哥为什么这么问?”

    “也……没什么。”昭熙道,“这人奇怪得很,前儿特意找来,郑重其事与我道歉,说宫里防卫不严,连累三娘了。”

    嘉语笑了一笑:其实和他什么相干,也许是懊悔没早点让昭熙接管羽林卫?

    这转念间,嘉言已经不满道:“宫里防卫和他什么相干,要道歉也是……”要道歉自然是太后和皇帝,这个面首不过仗着姨母宠爱,什么都想插一手,这话嘉言不便出口,硬生生转过,“这人好大脸!”

    “话不能这么说,”嘉语有些心不在焉,“人家也是好心。”

    昭熙心里“咯噔”一响:不好!郑忱那张脸妖孽得很,三娘又是有前科的,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想起来好像也没听说那厮有婚配,不会是……万万不可让三娘见到他,阿言也不可以!

    他这里打定主意要严防死守,嘉言那头眼珠子乱转:“那……既然哥哥没空,阿姐这五百部曲……”

    还没死心,嘉语失笑:“我自有人手,劳动不到你。”

    昭熙在一旁凉凉地道:“阿言你莫忘了,阿爷把安平安顺几个都拨给三娘了,轮得到你!”

    嘉言翻了个白眼,嘉语笑而不语,她心里另有人选。

    昭熙用完饭食就出宫去了,嘉语要小憩,嘉言磨磨蹭蹭挨上榻来,嘉语推她:“又不是没地儿,过来挤我算怎么回事?”

    “阿姐,我真高兴。”嘉言不理,挨着她躺下。嘉语也没辙,只得叫茯苓取了个青玉抱香枕给她用。

    “嗯?”

    “阿姐如今得了好东西,都想着我,”嘉言喜孜孜地说,“从前阿姐可不这样。”

    嘉语:……

    这话好生耳熟……对了,姚佳怡也这么说。

    合着她送了她五百部曲,她就来和她痛诉前史?真真还不如喂了狗!

    嘉语不服气:“我从前哪里不好?”分明是嘉言对她爱理不理好不好!

    “阿姐还说!”嘉言是真能数给她听,“阿爷头一次带我去平城,去之前就和我说,平城有个姐姐,大我两岁,又乖巧又聪明……”

    嘉语:……

    阿爷说这话的时候不脸红么?

    “阿爷说,头一回见姐姐,要准备见面礼。我当时刚好得了对兔子,表姐送给我的,雪白雪白的毛,扯它的耳朵软软的,可乖了……”

    嘉语也记了起来,嘉言头次来平城确实拎了只小笼子:“烤兔子味道不错。”

    “阿姐怎么可以这样!”嘉言大叫起来,“兔子那么乖!”

    嘉语心里一动:可是送到她手里的,就已经是只死兔子。贺兰袖说:“……六娘这是把我们当蛮子了吧,除了这个,也不配得到别的。”“三娘你看,六娘戴的那只红宝石项圈多好看!”

    嘉语心里叹了口气,面上不动声色,只道:“你不是说有一对么,那只呢?”

    “那只后来生了好多好多小兔子!”嘉言炫耀说。

    “再后来呢?”

    “后来、后来……”嘉言结巴起来,“阿爷办了个全兔宴……”

    嘉语:……

    果然阿姐是阿爷亲生的,她是阿爷行军路上捡的么?嘉言泪奔,可怜她到七年后才意识到这一点。

    又过得几日,嘉语伤势好转,嘉言却没能把姚佳怡带来。嘉言诉苦说:“我好说歹说不知道费了多少口舌,表姐愣是一步不出德阳殿。舅母还叫我莫要逼她。阿姐你说,我这是逼她吗!”

    “长安县主这么说?”嘉语却问。

    “是啊,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不过舅母对表姐,一向都百依百顺。”嘉言抱怨说。她自个儿的阿娘也是宠孩子的,可还没到舅母这地步。

    嘉语虚虚应了一声:“我原是想着,姚家表姐救了我,我有东西要送她,既然她来不了,那就算了吧,回头我让人送镇国公府去。”

    嘉言睁大了眼睛:“阿姐你不是吧,千叮嘱万叮嘱叫我把表姐带过来,就为了当面送她点东西?”

    “当然不是了,”嘉语立时否认道,“最主要是想谢她。”

    嘉言这才出了口气,又接着叹气:“都过了这么多天了,表姐还咋咋呼呼的,也不知道几时才——”

    “怎么个咋呼法?”冷不丁嘉语问。

    “就是……半夜里抽冷子醒来,要点上几百支蜜烛,把屋里屋外照得亮如白昼,忽然一下子又紧张起来,拉着婢子一个一个问过去:看到了吗?听到了吗?婢子实在什么都没看到,也只能顺着她说……”

    “她看到什么了?”

    “就是、就是……”嘉言“就是”了半天,方才附耳道,“……先皇后啊。”

    嘉语思索了片刻,问:“阿言你去的时候也这样?”

    “也这样,表姐言之凿凿,舅妈也说浑身发冷,但是我就真的什么都没看到,也什么都没听到。舅妈说我阳气重,那个……不敢近身。”嘉言说,丝毫没觉得“阳气重”安在一个小姑娘头上有什么不妥。

    “那太后怎么说?”

    “太后叫我在德阳殿里多陪陪表姐。”嘉言说。

    嘉语忍不住笑了,嘉言跺脚道:“阿姐!人家愁着呢。”

    “好了好了,”嘉语道,“不愁了啊,没事的。”

    嘉言却又狐疑起来:“什么叫没事的?”

    “我猜……”嘉语轻描淡写地道,“姚表姐,大约是要做皇后了。”嘉言一向机灵,这回却没看透,多半是关心则乱。

    嘉言:……

    “阿姐你说真的?”嘉言问。

    “不然呢?”嘉语语气平平,丝毫没有波澜,“陛下总是要再成亲的,先皇后是陛下自个儿选的,结果你也看到了。姚表姐这回受了惊吓,皇家要对她负责,让陛下立她为后,是个不错的主意。”

    “可是……”嘉言期期艾艾地道,“这样真好吗?”

    “有什么不好?”嘉语反而看得开,不是贺兰袖就好。皇帝没有妻族的支持,下一步会打谁的主意,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可是表姐——”嘉言一脸的欲言又止。嘉语叹了口气:“表姐求仁得仁——对了我今儿要出宫,阿言你呢?”

    嘉言:……

    “阿姐你伤还没好全呢!”嘉言叫了起来。

    嘉语朝茯苓抬抬下巴,茯苓说道:“这一向宫中多事,德阳殿里刺客,表姑娘受了惊吓,又还有先皇后的丧事。太后与陛下都需要时间来处理,宫中忙乱,我们姑娘不过是受了些皮外伤,就不叨扰了。”

    很明显话不是说给她听的,是说给太后的辞行话。借口倒是找得漂亮。

    嘉言翻了个白眼:“阿姐真要走?”

    嘉语笑道:“宫里到底不方便。”

    “可是你的伤——”

    “真好得差不多了。”嘉语微抬头,让嘉言给她看颈上的划痕,已经结痂:“不出汗,每日换药即可,太后送了好些化淤生肌的药给我。”说到这里,想起上次被于璎雪劫持时候萧阮递给她的鲸膏,淡金色的油膏装在青玉八角盒中,被于璎雪一脚踢远了。这次太后也给了她一盒。

    “那我和阿姐一起走!”嘉言说,“先前母亲就这么吩咐,叫我在宫里陪着阿姐,回头和阿姐一起回去。”

    嘉语道:“我回宝光寺。”

    “回宝光寺做什么?”

    “等伤好了再回府。”嘉语若无其事。她确实和昭熙说过要回家,但是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宫姨娘。

    “那、那……”嘉言迟疑,她倒不是不想去宝光寺,只是似无此必要。

    嘉语笑道:“你还是留宫里陪姚表姐罢,以后……就不一样了。”

    出了皇城,嘉语一路闭目养神。

    她没有打听出来贺兰袖和太后说了什么,让太后这样偏袒——在场没有第三人,太后不说,她就无从打探;也不知道这样的偏袒是只此一次,还是以后都这样;也不知道她对太后有什么后手。

    贺兰袖知道的宫闱秘事实在太多了,多到一想起就满心挫败。

    或者该拜托郑忱代为打听?

    胡思乱想中,忽听得车外嘈杂。

    “外头什么事?”茯苓问。

    有人应声道:“说是在抓细作,满城都在搜,南边的细作。”

    嘉语“哦”了一声,想是绣衣凶谶事件与后来德阳殿行刺事件的余音,理当如此。

    车又行,半个时辰之后就到了宝光寺。

    嘉语这回进宫,细算来其实只有半月。只是连番遇险,到回疏影园,竟像是回了世外桃源,很惬意了一回。由着姜娘、半夏几个尽心服侍,忽惊蛰来报:“安平说要见公主!”

    安平倒是消息灵通,她才回来他就求见,想是有急事,嘉语道:“叫他进来。”

    半夏设了屏风。

    安平进来,开口就是:“公主救命!”

    嘉语:……

    “发生……什么事了?”嘉语震惊了:安平是她父亲给她的人,忠诚和能干自不必说,尤其稳重,天塌下来他都能顶上。如今人好好地站在这里,却气急败坏说什么“公主救命”,见了鬼了!

    安平深吸了口气:“公主打算怎样安置周郎君?”

    周……周乐吗?嘉语反应过来:进宫赴宴之前,她在许家医馆碰到那家伙,当时叫安平看顾他。安平大约是以为她要收了他做侍卫?看样子是周乐惹到他了。口中只问:“他伤好了吗?”

    “早好了。”安平又深呼吸了两三次,方才咬牙切齿赞道,“许大夫医术高明。”就那汉子皮粗肉糙的,压根用不上医术高明的许大夫,不对,是压根用不到大夫,把他丢荒野里自生自灭过上几天他自个儿也会好。

    还省得浪费好医好药。

    “既好了,就带他来见我。”嘉语说。虽然在之前,她并没有想过这么早见他。

    “公主!”

    “嗯?”

    安平的诉苦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公主可得好好教训他!这汉子自打伤好之后就一天都没安生过,不对,伤没好之前就不消停……因公主没回来,我把他带回了宝光寺,公主你猜他逃了多少次?五十二次!”

    简直是血泪控诉!只差没一把鼻涕一把泪了。

    嘉语也惊得呆了,她真切感受到安平内心的崩溃。五十二次!就算从她瞧见他受伤那天算起,也平均每天超过三次了。这货身上还伤得不轻呢——人穷命贱,要伤得轻,他定然是不肯破费去求医的。

    不过没准他一开始就没想过付费也未可知,嘉语不太有把握地想,吃霸王餐,治霸王病这种事,他是真做得出来。

    “你……慢慢说。”嘉语道,“姜娘,给安平设座!”

    安平喝了一口水。

    原本他瞧着那瘦小汉子神力,以为是军中同袍,大有好感,但是后来就不对劲了——周乐第一次出逃在回宝光寺当天……安平心里真是崩溃的,特么你包扎得像只大号粽子似的你也好意思逃!

    就不怕在路上被人捡去吃了?

    后来就更过分了。

    “他说更衣需要我回避……”我擦又不是小娘子,大家都是男人啊回避什么回避!安平恼火地想,他当时那个表情就像是三贞九烈的女人碰上了偷窥狂!他长得像偷窥狂吗!他是正经人好不好!

    “他说沐浴要热水……”他是始平王的亲卫啊亲卫啊亲卫啊他不是老妈子啊!再说了这小子又不是公子哥们,哪来这么娇气,正经的世子还大冬天里用雪擦身呢这大热天里他要热水!

    “他说伤口复发了要请许大夫……”确实是见了血。不过那时候安平已经学乖了,出门之前用绳索把他绑在窗格子上,这货居然用牙齿咬断绳子跑了……他他他……他属狗吗?

    好在到底受了伤跑不远,安平又机警,每次都能把人抓回来。但是回来之后这货还能变本加厉,使出更多花招,最可耻的一次哄他们几个喝酒,趁他们酒醉把衣裳一把火全烧了。

    安平:……

    要在别处也就罢了,光着就光着,又不是没光过,打仗时候谁顾得上这个。可这是宝光寺啊,就不说宝光寺这里里外外都是比丘尼,光这往来的贵人,随便冲撞了哪个,还不被当场乱棍打死!

    他还没娶妻呢!安平委屈地想,话说回来那厮酒量可真不错他们四个加起来都没喝过他。

    “那个该死的瘸猴子放了七次火……”他就不能来点别的么!要不是有姜娘拨款,他们早睡大街去了。

    “还在门口挂了个马蜂窝……”说到这里,嘉语才发现,半月不见,他着实瘦了不少,形容也憔悴,脸上还有肿包,大约是马蜂蛰的。这七尺汉子只差没嘤嘤嘤哭出声来,嘉语完全可以估算出他内心的阴影面积……

    实在是太可怜了。

    嘉语强忍住笑:“你去把他带来,我好好说说他。”

    安平:……

    说说?!

    安平去了有盏茶功夫才把人带来,周乐被五花大绑成了一只大螃蟹。原本想踢他一脚逼他跪下,但是估量了一下这人的性情,又考虑到公主方才的口气——“我好好说说他”——安平郁卒地没有动手。

    周乐被绑得太严实,基本就露了个眼睛。半夏和姜娘都在笑,幸而有屏风,不然安平真该气死了。

    嘉语吩咐说:“给他松绑。”

    “可是——”

    “放心,他不会逃了。”嘉语说。

    安平半信半疑:他其实是很不放心,这货武力值不低,虽然姜娘来认过人,确定是世子手下当过差,还救过公主,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不认得,公主反而认得——万一他暴起伤人,他怎么和王爷交代?

    说实在的,安平到这时候也没想明白,他到底哪里亏待他了!他一个始平王的亲兵,为他跑前跑后只差没端茶送水,不过就说了句公主要见他,他就跑了!他又没问他追账!当他家公主是老虎吗!

    多少人想求见他家公主一面还不可得呢!——好吧并没有这个“多少人”。

    安平心里腹诽,但是嘉语发话,他不能不听,磨蹭了好一会儿才给周乐解开绑,凑过去恶狠狠威胁一句:“敢对公主无礼我就废了你!”

    周乐不作声。自被拎到这个房间里以来,他就一直保持这个生无可恋的表情,安平觉得他家公主真是瞎了眼才救他。